理科不是诗

初见

他与他初识是在除夕夜里，将军府前。他撑一把油纸伞，抱着被家里姐姐们强行塞的一束不知从哪儿摘来的野花，早晨好不容易梳顺的头发被揉的有些凌乱，好生落魄的站在的灯笼下，奉父命候着将军家的二公子。

他本想着，这位二公子过着父兄护持衣食无忧的生活，此次回府，自己迎的也定是前呼后拥声势浩大的一支队伍。

却没料到最后迎到的只是一个清瘦的白衣少年，他没撑伞，穿着最普通的白衣，背着不大的包袱，只是比街上埋着头专心赶路的行人多了一份淡然。星辰已经升起，夜间凛冽的冷风吹过古老的街巷。少年打了个寒颤，不由自主的裹紧了衣裳，澄净如海子的眼眸向头顶上美得令人窒息的星空望去。

他愣在原地，抱着那束野花忽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。

少年起先并没有注意到他，只是在离将府不远处停了下来，抹了抹脸上的水渍，抬眸望向碧瓦屋檐上滴落的雨水，轻轻的挑起嘴角，释然的微微一笑。

他轻咳一声，少年有些惊异的向他望去，旋即礼貌的拱手行礼。

可仅仅一眼，就望进了他的心间。

如水的月华倾泻而下，他慌乱的还礼，红透了脸颊，埋着头将手中的伞塞了过去，步履匆匆的领着少年进了府。
再次相见是在南境，他被父王扔到军营里历练，混了一个百夫长。

三月，燕辽魏三国联盟，三面围攻南境宁州城，穆府二公子身为守城之将，率兵苦战三日。

因南境本就偏远，土地贫瘠，向来不是常兴刀兵之地，宁州之后再无设防。一旦敌军攻下宁州，之后便是一马平川，五州之地便会全部沦陷。这样的后果，即使是士兵们不明白，身为守城将军的穆家二公子岂能不知。

少年将军骑着战马提着长枪驰骋沙场，一身介胄泛着寒光，黑发捆于脑后，白皙的脸被浓烟熏得发黑，飞溅而来的血渍染红了战衣。

三千守城将士对上十万大军，毫无悬念的战争，可少年还是凭借着天时地利硬撑了整整三天，苦等援军。

可朝中人心不合，甚至有人上奏，说穆家二公子通敌叛国，请求援军只是个阴谋。穆家长子自三日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，穆老将军本就身体堪忧，被如此一激第二日便卧床不起。

这些消息，他是第三日收到飞鸽传书才知晓的。
少年只看了一眼，旋即推开了去，盯着一旁推演战局的沙盘皱紧了眉。

当晚，他打晕了王府安插在他身边准备送他回京的士兵，拿起那把被磨得发亮的弯刀走了出去，最终却还是被制住，带出了城去。
城破之时，少年穿着战甲，手执长枪，浑身浴血的站在城门前，看着眼前浩浩荡荡大军，旋即回过身看向身后的所剩无几的残兵，微微一笑，缓缓举起长枪，字字铿锵：

“誓死不退。”

天空中最后一丝光亮被墨色吞没，是夜，月华如水的夜。凛冽的刀光似乎仍然闪烁在战场之间，他静静地站在这片浸染着无数鲜血，埋葬着数不清的忠骨的土地上，夜风拂过衣襟，一片萧索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，他猛然抬头。

朦胧间，少年穿着白衣，抱着自己那束野花，从护城河边拾阶而上，带着浅浅的微笑，与他遥遥相望。